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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 番外之郎艳绝上〔/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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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名楚辞,字修之,合二为一即为修辞。古修辞,有修理文教之意。由此可窥,长辈们对我寄予了何种厚望。

    众所周知,镇国公府声名煊赫,等闲之人不可攀附。祖父辅佐帝王之侧披肝沥胆,三代股肱。父亲手握实权,进直忠言。京都不乏世家名门,楚氏一族凌驾于一众贵族之上,一时无量。

    我出生于父亲官拜高位之日,逢祖父谈笑朝堂、指点江山之时,楚家如日中天。贵为长房嫡孙,自出生之日起,万千瞩目集于一身。

    我天资聪颖,自幼过目不忘,一点即透。在祖父亲自督促之下,三岁启蒙,四岁通书,五岁骑射,六岁即随祖父听训于书房,习权谋之术,论江山大义,神童如是,慧不可言。

    十四岁那年,我依照长辈们所铺之路,击败无数贵族子弟,囊获太子青眼,成为东宫三侍之首。太子心腹,逐渐走向未来政治权利的中心。

    太子惊才绝艳,龙章凤姿。另外两个伴读章怀豫与许衍,亦是卓尔不凡,绝非池中之物。

    在东宫伴读的几年间,我迅速成长,满心壮志凌云,根本无暇顾忌儿女情长。

    盖因时常出入宫闱,触目之中无论六宫粉黛亦或宫婢侍女,皆容貌绮丽,身姿妖娆。是以,等闲颜色难以入眼。加之我少年老成,心性坚定,即使乱花渐欲,未曾动情半分。

    等到年方十七,同辈中人早已娶妻生子,族人催促急迫。这才从江山权术中分出些精力,万般无奈开始思考起妻子的人选来。

    摊开来讲,其实我的妻子并不好当。楚氏一族长房长媳,德容工言应当出类拔萃,系出名门,看透时局之余顾全大局,同时还要具备一定手腕,必要时寻求助力。择偶一事,不仅关系到我后半生顺遂与否,更与镇国公府百年门楣休戚相关。

    除此之外,毕竟是执手一生、同甘共苦的伴侣,我与她不求生死挈阔与子成说,但求心意相通,举案齐眉。若是连基本的互相理解与信任都做不到,任凭如何般配,终究只能成为一对怨侣。

    在终身大事上,最着急的莫过于母亲,她自有自己的一套看人标准。首先,出身上不能差,长媳出身低了,底下几下兄弟亲事都会棘手。容貌倒没什么,清秀白净就好。最重要的是性子,必须聪慧通透,明白事理。

    大概因了这一重又一重的挑剔,蹉跎两年有余,我一直没找到愿意求娶的女子。将至弱冠,门槛踏破有意与父亲说和的不知凡几,我的亲事却一直悬而未决。

    我心里非但不急,反而松了口气。大丈夫何患无妻,我一贯奉行着宁缺毋滥的原则,何况人生大事。为繁衍后代家族期望而成婚,还不如一辈子孤独终老……

    况且,婚姻大事,但求一个缘字,急不得,迫不得。孤身走过了这十几年,对自己的妻子,我含了期待,不愿将就。

    也幸好,我的婚姻大事,有祖父父亲亲自把持人选,找不到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之人,不会轻易定下。

    那天阳光明媚和煦,再寻常不过的一天,我难得休沐,从宫中出来回府找父亲议事。刚至书房外欲扣门而入,母亲温和的叹气徐徐传来。

    “哎,修儿这婚事可真是愁坏我了。”

    我失笑不已,无奈至极,母亲这是又与父亲商量呢。这个话题从十三岁起便被提上日程,每次都无疾而终。祖父祖母,父亲母亲乃至整个国公府都将我的亲事当作天大事情来看待,妻子人选半点儿不肯马虎,以至于挑来选去,这些年竟没一个能入得了层层法眼。

    我素来没有窥探别人讲话的癖好,本欲离开,刚转身便听到“章阁老”三个字,思及同窗章怀豫,一个迟疑不由驻足。

    我从小耳聪目明,因习武的关系,听力比常人要敏锐得多。因此毫不费力,便将屋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“我看那章阁老家的大姑娘不错,知书达理,端庄文雅,模样学识处处拔尖儿。

    今儿在长公主府,她们十来个孩子给长公主献礼祝寿,都是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,每一个都出落得娇俏水灵,当着满堂的宗亲贵妇,免不了会拿出来比较一番。

    出身名门的姑娘,个顶个有心气儿,虽然表面维持一贯谦让,可一较高下的心思是免不了的。

    唯有那章大姑娘沉得住气,只上前送了礼说了两句讨喜的吉利话,便安静站在一旁,不骄不躁。看其他姑娘出尽风头,不嫉不妒。那股子沉稳劲儿我看了就喜欢。

    我合计着,大姑娘出身于那样的门楣,管家算账肯定一早就学了。给修儿聘来,做咱国公家长媳再合适不过,老爷意下如何?”

    仅从声音里便能听出,母亲对这章家小姐必定是十分满意的。她平时看着和蔼可亲,实际心中自有一番衡量,不是真的入了眼,绝不会一口气说这么多,还句句赞赏,不赘一词。

    父亲愁眉深锁,耐着性子听母亲絮絮叨叨说完,将手中的茶杯放下,长长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重新相看别家吧,章家大姑娘是别想了。”

    母亲没想到父亲会一口回绝,惊讶了片刻,不甘心道:“老爷这是为何?咱修儿还能辱没了那姑娘不成?”

    听了这话,我失笑不已。在母亲心中,自己恐怕优秀到无人能及,配皇家金枝都不为过。

    父亲原本不欲多说,奈何母亲锲而不舍地追问。他无奈的跺了跺脚,须臾,压低了声音道:“那章大姑娘早得皇后娘娘属意……那个位置是跑不了的……”

    剩下的话不必再说。

    “这…可信吗?”

    母亲显然还抱着几分侥幸,父亲拍了拍她的肩膀,话里也带上了几分遗憾。

    “就你心疼儿子?修儿十岁的时候,我就瞧上了他们家那个女娃娃,本想仗着与廷居颇有几分交情,早早给两个孩子订了亲,等小姑娘一及笄就给修儿聘来。

    章家嫡长女,又有廷居言传身教,配咱修儿天造地设。

    怎么料皇后娘娘更早之前便意属章家女,咱们晚了一步。

    哎,世事无常,总不能尽如人意啊……”

    母亲沉着脸良久,一语不发。父亲抚了抚茶杯清咳一声,温声劝慰道。

    “你也别苦着脸了,我看刘御史家的三姑娘也不错。”

    母亲声音依旧平和,只是语气有些无精打采。

    “早打听过了,那个刘墉发妻早亡十几年没续弦,妾室们一个赛一个心大,新娶的继室小门小户威压不够,后宅早就乱了。在家宅不宁中长大的孩子,心思定然复杂,容易剑走偏锋。”

    “那姚侍郎家的七姑娘呢?”

    “模样倒是出挑,可行事太过中规中矩了些,若平时倒也使得,咱修儿娶回来是要做长媳的,没点儿决断怎么镇得住国公府上上下下百来人口?”

    父亲并不气馁,再接再厉:“邓家二姑娘如何?”

    “那姑娘性子太烈,眼眶里容不下沙子,刚过易折,不合适不合适。”

    “那左侍郎的九姑娘呢?”

    “礼仪规矩倒是不错,但资质平平,相貌无奇,恐怕跟咱修儿说不到一起。”

    母亲从几年前就开始相看人家,发动广大闺蜜团,情报网几乎覆盖整个京都,凡是适龄姑娘家的情况,她都如数家珍。

    “照你这么说,难不成京都这么多家闺秀,就没有一个合适的?”

    母亲没再说话,父亲也心累了,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。

    “那过段时间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一如开始所料,再次以兴致勃勃为来事,不了了之为结局。

    我转身出了父亲的院子,踏着青石板,慢慢往回踱,脑海中父母的对话一遍遍回放,愈加清晰。

    从出生开始,鲜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。誉满天下的江趋子先生为我启蒙,征战百疆的骠骑将军教我骑射,吃穿用度莫不上品,同窗好友莫不名门,就连服侍起居的仆役亦非等闲。

    我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,就连置于太子身侧,仍以真性处之,不曾折腰半分。虽以礼待人,宠辱不惊,可内心深处,自有一份骄傲。

    这是第一次,第一次有一个人,自己配不起。

    从那之后,章大姑娘这个原本陌生到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,对我来说,有了不一样的意味。

    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,一旦发现一个人的存在,她便开始在你的生活中频繁的出现。有时候是一个背影,有时候是一个侧脸,有时候是一缕头发,一双手,一抹笑容。

    她开始无孔不入进入你的世界里,让你的生活,毫无道理可言全是她的痕迹,到最后就连视线也不受控制跟着她来回转移。

    这种感觉,我有。

    我留意到同为太子伴读的好友章怀豫腰带上那只雨过天青色的锦囊,上面劲翠的几根竹子针脚细腻,绣技超绝。不由相到,他自幼失母,如此爱惜之物不应当出自下人之手,难道是她?

    围猎结束后,所有的赏赐中,他只留了一只小狐狸和一匹素蝉雪锻。我知道,她喜欢素色。

    怀豫特意借殿下的嵩阳书斋,只为摘抄孤本几句。而我,挖空心思把那本《溪岭怪注》得来,放于案桌上,每当心神不宁的时候,便翻来覆去默写那几句。

    再后来,我知晓她闺名若仪,有凤来仪。知道她身上被寄予的厚望,不比我少。

    我甚至知道她小名阿桐,凤栖梧桐之意。自出生开始,便是命定的贵女。

    原本毫无牵扯的两个人,却在我一点一滴超乎常理的关注下,某种东西正悄无声息萌芽,开花。

    逐渐逐渐,连我都无法解释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。我只知道,有关于她的事和物,总会使我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。

    我内心不断告诉自己,只想见一见这个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章大姑娘,顺便看一看,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自己配不起。

    那时候,我全然没有意识到,假如无关紧要,为何非执拗地想见她一面?

    端午前的流水宴,太子党聚在一起开怀畅饮,不知怎地,竟说到谈婚论嫁上。几人年纪相当,文韬武略,皆是不凡,却同样未曾婚配。聚在一起,难免唏嘘。

    气氛冷凝之时,许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,率先道。

    “大丈夫功绩未立,何以为家?等我扫除了府中那些狐假虎威的跳梁小丑,再求娶好人家的女儿,才不算耽误不是?”

    共事多年,许衍家里的情况,几人都心中有数,唯恐触及伤心之处,默契不再多提。

    紧接着许衍扬眉看向太子,面含戏谑道:“听闻皇后娘娘已为殿下选定了太子妃人选,只等治理南方水患之后,立即赐婚,此事可否属实?”

    闻言,我心弦一颤,樽中明月摇晃而出,落在手背,彻骨寒凉。面上仍是不动声色,只凝了眉看向太子,佯装旁观者般兴味正浓。

    太子并未正面回答,只亲自为身边的章怀豫倒了一杯清茶。无需言语,这份礼遇,已然说明了一切。

    “修之呢?”

    太子从容将话头抛过来,我忍住心头异样,重新倒一杯清酒,就着月光饮尽,朗声道。

    “宁肯伶仃为一人,不叫韶华负相思。”

    (我宁愿为心爱之人终生不娶,孤苦伶仃,也不辜负自己的初衷。)

    我把她连同那杯水酒一起倒入喉间,涌进心底。封印在最深处的角度里,再不闻不问。无缘亦无份,不如相决绝。

    可命运往往最爱捉弄人,想见时总也见不到的那个人,兜兜转转,却在自己避犹不及的身后。

    恰逢端午佳节,端敏长公主邀一众贵女过府同游,我自送两个妹妹前往赴宴,回身时正好遇见许衍,告辞不得,被他拖至点翠亭。

    依理,男女大防,府中男女眷分别被安排在不同地方招待,万无偶遇的可能。可凡事都有例外,端敏长公主是许衍的亲姨母,膝下只有一个女,对他百般宠溺,千般维护。许衍在公主府可谓上天入地,无人可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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